血热,若日久失血过多,也可出现面色萎黄或淡白(还可见舌淡)、全身虚弱等症,血热本质会被掩盖。
但经过仔细分辨,此案患者性躁,左脉略洪而快,又属血热之征。这此细微病情,在古人术语上称为“独处藏奸”(指细小的地方不能轻易放过)。“右脉弱者非病也,左脉偏盛,遂觉右脉弱耳”数语,是从临床实际出发,指出这是医生按脉时容易造成的错觉。这种知识是一般教科书上所学不到的。细心读这些医案,就可以提高辨证的水平。
吴永言于十年前,读《论语》“不撤姜食”之文,因日服之,虽以凉药治疗,而时时火升,迄今不愈。季冬就诊孟英,身不衣绵,头面之汗莲蓬也。且云:服芩连则烦渴益甚。以苦能化燥;用生地即闷滞,不饥,以甘能缓中也,蔗梨入口亦然。按其脉沉取滑数。
是从前之积热深伏于内,予白虎汤去草、米,加竹叶、竹茹、花粉、海蜇、荸荠、银花、绿豆恣服,渐吐胶痰而愈。(见《王孟英医案》)
按:这个医案好在选药之精。因热溢血,用凉药治疗,大法不错,错在用药不当。脉沉取滑数是辨证关键,沉主里,滑主痰,数主热,故选用透伏热,清痰热之药。其中绿豆一药,解久食姜之热毒。在临证时,两个医生辨证相同,而用药一效一不效,往往在于选药之得当与不得当。
03
张与之母久患痰嗽碍卧,素不投补药。孟英偶持其脉曰:“非补不可”!予大剂熟地药,一饮而睡。孟英因论曰:“脉细痰咸,阴虚水泛,非此不为功。从前服之增病者,想必杂以参术之助气。”(见《王孟英医案》)
从这一个案例可以学到王孟英在痰嗽等病用熟地的独特经验,用它有一个标准,是“脉细痰咸”。
但是要进一步学习研究各个医家的经验,必须把他们全部医案进行分析,才能学到。例如,叶天士喜用黄芪建中汤治虚劳,有它的独特经验,试举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用黄芪建中汤五个案例:
任,56岁,劳力伤阳,自春至夏病加,烦倦,神羸,不食,岂是嗽药可医。《内经》有“劳者温之”之训,东垣有甘温益气之方,堪为定法。
归芪建中汤。
某,由阴损及乎阳,寒热互起,当调营卫。
参芪建中汤去姜糖。
某,内损虚证,经年不复,色消夺,畏风怯冷,营卫二气已乏,纳谷不肯充长肌肉,法当建立中宫,大忌清寒理肺,希冀治嗽,嗽不能止,必致胃败减食致剧。
黄芪建中汤去姜。
吕,脉左细,右空搏,久咳吸短如喘,肌热日瘦,为内损怯症。但食纳已少,大便溏,寒凉滋润,未能治嗽,徒令伤脾妨胃。昔越人谓上损过脾,下损及胃,皆属难治之例。自云背寒忽热,且理心,营、肺、卫。仲景所云:元气受损,甘药调二十日。宜建中法。
黄芪建中去姜。
钱,41岁,形神积劳,便泄失血,食减,喘促,由气分阳分之伤,非酒色成劳之比。
黄芪建中汤去姜桂。
这五个医案,如果把它联系起来看,可以看出叶天士应用建中汤根据下列几个指征:
04
李时珍自记年二十时,因感冒,咳嗽既久,且犯戒,遂病骨蒸发热,肤如火燎,每日吐痰碗许,暑月烦渴,寝食几废,六脉微洪,遍服柴胡、麦冬、荆沥诸药,月余益剧。其父偶思李东垣治肺热如火燎,烦躁引饮而昼盛者,气分热也,宜一味黄芩汤,以泻肺经气分之火。
乃按方用片芩一两,水煎顿服,次日身热尽退,而痰嗽皆愈。(见《古今医案按》)
陈某患嗽,嗽则先吐稀痰,次则黄脓甜浊之痰,继之以深红带紫之血。仍能安谷,别无所苦,多药不愈。孟英切其脉缓大而右关较甚,乃劳倦伤阳而兼湿热蕴积也,予沙参、生薏苡、木瓜、茯苓、竹茹、桑叶、枇杷叶、生扁豆、苇茎、花粉为剂,吞松石猪肚丸而愈。(见《王孟英医案》)
案例十二只用一味黄芩,可见黄芩一药治肺热痰嗽有特效(但亦须辨证用之)。某医院用黄芩、百部、丹参治肺结核,也有较好疗效,可能受到此案之启发,但案中“次日身热尽退而痰嗽皆愈”,效果是否若此神速,还值得研究。
案例十三所描述的症状很像支气管扩张咯血,用方是苇茎汤加减,也很合理。特别是其中松石猪肚丸,原治遗精,此案用以治痰嗽,这个用法不同于寻常,值得进一步验证。
学习医案,一定要批判地继承。医案之中,有的不真实,夸大,打击别人,抬高自己;有的引经据典,玩弄词藻;有的见解陈旧迷信,这些都应该剔除。有的用药很偏,只能作为研究而不能盲目学它。还有案语写得太简略,只有一句话,几个字,不成其为医案,如《未刻本叶氏医案》大多是这样,虽然可以以方测证,但毕竟像猜谜一样,也不足为法。
至于治不好的或者在治疗过程中走了弯路的医案,却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,或者进一步加以研究,跟治好病的验案同样有价值,可惜这种医案,流传下来的不多。如《张聿青医案》治沈右痢疾,共九诊,前七诊效果并不显著,直至第八诊用了白头翁汤才见显效。前面七诊实际走了弯路,从此案中就可吸取一个经验,白头翁汤是治痢之专方,湿热内陷厥阴而成痢疾者非用此不可。
初学者读医案,是比较难读难懂的,那么可以先看评注本医案,如《柳选四家医案》、《古今医案按》等,读了评注,就容易领会。如:
丹溪治一男子,患淋久,囊大如球,茎如槌,因服利药多,痛甚,脉微弱如线。以参、芪、归、术加肉桂、延胡各一钱,木通、山栀、赤芍、赤茯苓、甘草梢等药一服,痛稍减,二服,小溲利,四服愈。(见《古今医案按》)
这个医案原案没有什么说理,好在哪里?读者即使经过思考,也可能仍然不明其所以然。但《古今医案按》编者俞震在按语中点出:“服利药既多,脉微弱如线,法必宜补矣。犹兼延胡、赤芍、木通、赤苓、山栀等利血利水药者,以其证仍痛甚也。可见淋证宜利者”,就把丹溪辨证用药的意思阐发出来了,但是,评注者也有评错的地方,如:
阴虚于下,阳浮于上,咳呛火升甚于暮夜,治肺无益,法当补肾。熟地、杞子、天冬、白芍、茯苓、山药、丹皮、龟板。(见《静香楼医案》)
案语阴虚于下,阳浮于上,必尚有脉舌可凭。此案佳处在于选药得当。试观全方无一味治嗽之药,专力滋阴,稍佐降火,得治本之要。
但在《柳选四家医案》中柳宝诒评此案,以为胡桃、五味子均可加入。此二药纳气归肾好象可以加入,增加力量,其实不然。因为胡桃虽能纳肾气而性偏温,故此症不选胡桃而选龟板;五味子敛肺止嗽有余,滋阴降火有碍,于此证更非所宜。
方中滋腻药多,故加入一味茯苓以流动之。流动之品如陈皮,功能降气治嗽,似更可加入,而不用者,因此证阴虚阳浮,只宜于茯苓之甘淡而宜于陈皮之温燥也。
所以我们读医案,还是应该独立思考,评注者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。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中徐灵胎的评语,就有很多地方是评错的,不可轻信。这也包括我这篇文章中对各个案例的分析,也一定有错的地方,也希望读者能够独立思考,看出错误,加以指正